
《童年之过年》海涛摘自海涛2014年回忆录《梦回天山》 大概是1969年年底,我被二叔领到了位于大兴安岭和完达山与长白山交界处的大山里。
二叔家在山坡上,坡下就是已冰封的镜泊湖,湖边当时有一镇妖的古塔,据说湖里有妖怪(至今还有报道说有水怪),塔老有年头了,上半截快倒了,被一个扁担长的东西拽着,二叔说那是一个神仙给锔锅锔上的,当时我问,那神仙一定长得好高喽。
二叔说不是,和我们人没两样,说是有一天大清早,有一担着锔锅锔碗挑子的白胡子飘飘的老头,一路喊着:“锔大的——锔大的——”不像一般喊:“锔锅喽——锔碗喽——”有人问:“能锔多大的?”答:“越大越好。
”又问:“我们家的大酸菜缸能锔吗?”答:“小了。
”就有好事的人说:“那裂了的塔能锔吗?”答:“正好”。
说完只见突然大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足足三天三夜终于放晴,就成了现在的这锔了个大铆钉的样子了。
后来我在当地上学,听到高年级朗读鲁迅论雷峰塔倒掉课文时,我还在想还是我们这儿幸运,有神罩着没倒。
二叔家里有九个孩子,加我就十个了,二婶是家属,整天能把这一个班的孩子糊撸吃上饭就够累的了,还养了两口猪,就二叔一个人拿工资,日子过得比我们家更苦,但人多,倒也热闹。
因为快过年了,我们天天在忙碌,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老七老八和我差不多大,小九是唯一的女孩)带着我顶风冒雪,进山里砍伐大树,有松树、桦树、祚树,那时候砍树没人管,不像现在都被砍光了,倒成了要保护了的。
我们还要弄些靰鞡草,因为一大帮小子鞋总是湿的冻脚,要经常往鞋里塞干的草,才暖和。
砍了的大树还要在齐腰的雪(我8岁个头矮的缘故)从山里拖回家,堆在那等有人进山来收购。
每天回来累得躺在炕上(两铺对着的大火炕)直不起腰来,倒头就睡了,醒了二婶总能给我留着热饭,锅很大,要两个半圆的木锅盖才能盖上。
吃着大碴子萝卜土豆的,听着山里的老邻居讲那妖魔鬼怪的故事,有知有味。
但晚上出去解大小便(没厕所,到外面雪地里找个地方就拉)可就惨了,乌漆麻黑的,总觉得那恶鬼站在旁边,每次头发吓得都是立着的,忘了零下三四十度哈气成冰,只有壮着胆坚持完,赶紧高一脚浅一脚往回跑。
“年”在我们天天盼老邻居和大人天天叨咕中,终于等来了,大年三十一大早,二叔就请来杀猪的把那个大一点的猪给杀了,屋里屋外大人们忙里忙外热气腾腾,那退猪毛的味道都散着香味。
早饭后我就守在边上看着热闹,贪婪地闻着这肉的味道。
中午没有饭吃,因为腾不出锅,正好可以空下肚子,晚饭多吃点肉。
从下午开始二叔家就请来了好多山里的邻居,加上杀猪的,整整坐了两铺大炕的老爷们在喝酒。
等啊等,他们就是大呼小叫画着拳喝着吃着没完没了。
只听坐在当中的喝的脸通红的二叔叫到:“大小子,快去给大家买20个面包来解酒。
”说着掏出钱递给大哥,大哥一路奔出家门。
20个面包!我的天哦!我从来没见到过也不敢想这么多,自从“文革”开始父亲就被当作走资派打倒蒙冤抓起来抄了家,就开始几年没吃过的东西,一听就流口水。
大哥回来拎了两大包,二叔说:“今晚1号地区有电影,你们小孩子先去看电影吧”。
是等着吃肉还是去看电影?两件事都是我最盼望的,我一下陷入两难选择,其他八个哥哥弟弟们马上就到厨房去扒拉剩饭,准备去看电影了,我还是杵在那拿不定主意,眼巴巴望着那20个面包发呆。
二婶拉着我到了走廊,转身进屋又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面包塞给我说:“赶紧追你哥他们看电影去吧,大过年的,那里热闹。
”我抱着面包一路撒丫子往山下追去。
追上后,喘着粗气刚咬一口,就被六哥抢了去,他比我跑得快,总是追不上,我连追连后悔刚刚那口咬的太小了。
1号地区离家好远,看完电影等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大人们在抽关东烟聊天守岁,困终于战胜了饿,倒头就睡了,倒是做了个好梦,梦见坐在父亲的大腿上啃着一大块猪肉,一支手还抓着面包,那个香啊。
37年后的2006年夏天,我带着儿子和夫人,平生第二次到了镜泊湖,牡丹江市的领导接待的,一住就是一周。
那里湖边五星级宾馆就有好几家,度假山庄听介绍说就有145个之多,一派肉池酒林灯红酒绿。
我们之前,退下来的北京一个领导刚刚走。
我除了被陪同瞄了一眼一两个景点外,就是带着老婆孩子找当年的2号地区,一直没找到,站在湖边山上向下望去,看哪儿都像,又都不像,当年的石头茅草房都不知去向了,问谁都不知道。
一次终于看到有一个白胡子飘飘的老人,蹲在景点门边卖山丁子。
我想他一定是当地老人了,就上前打听,我连说带比划,老人听的是一脸茫然,告诉我,这里的人家早就都被赶走了好办旅游,没有听说啥几号地区的(二叔家我知道早年就随地探队回哈尔滨了)。
老婆孩子一路埋怨我:“出来旅游,不去景点,就带我们在这破地方瞎转悠。
”我站在山坡上,望着那悠悠白云倒映着的湛蓝湖水,自言自语:“这就是我要带你们来的景点,那是我童年的梦境、锔塔的神仙住的天堂”……《过年》海涛2019.2.19 西湖十景之九的“南屏晚钟”即指南屏山净慈寺傍晚的钟声,南屏山在杭州西湖南岸南山路旁、玉皇山北,九曜山东。
主峰高百米,林木繁茂,石壁如屏,北麓山脚下是净慈寺,傍晚钟声清越悠扬。
早在1975年我13岁时,就从班主任老师张晓群口中得知她的故乡杭州还有西湖。
在白雪飘飘的北大荒偏僻农场,无法想像老师口中的西湖美景,也无法知道十几年后我会在从小憧憬的城市过年。
1988年春节前,第二次军校毕业去江西报到,特在上海停留,转来杭州,在那里度过了十几天的整个春节假期。
第一次到杭州,整天在西湖周边流连:去了柳浪闻莺、净慈寺、六和塔、苏堤白堤和断桥、西泠印社、玉泉、虎跑……北山路上的所有地方都去了,大年初一早晨骑自行车在平湖秋月留了个影,穿的是刚从上海我大姐马利亚在小东门商场买的“名牌”西装“培罗蒙”,照了张相。
春节晚会,第一次看到了毛阿敏,听她演唱《思念》:“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没想到自己将来会碰上那只蝴蝶,或是自己成为那只蝴蝶。
只有按后面出场的苏芮唱的《跟着感觉走》了,能抓到的就是“拉着梦的手”,反正都挺好听的。
那时的西湖景区都要买票,大冬天的没几个人,坐在柳浪闻莺西湖边椅子上,大风呼呼的。
在净慈寺听南屏晚钟,没听出《思念》反听出相思来,挺怪的,可能是台湾人给引导的。
随后连续两个春节,都是在杭州度过的。
一度,再后来的春节不是去老家哈尔滨,就是来杭州。
那时火车卧铺票很好买,每次到杭州住在梅地亚宾馆,走5分钟的路到公交总站旁火车票预售点,都能买得到。
因为除了我们一家三口,压根就没人来买。
那时春节期间没有多少人出来到外地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