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共产党与中国农民(上)黄河滔滔,气吞八荒,一路浪淘风簸,百转千回,横越大半个中国。
摊开中国地图,用直尺测量,黄河从源头到入海口,算起来直线距离不过2000公里左右;但实际上,黄河九曲,长风卷浪,还要浩浩奔流5000多公里才能入海。
所有的转折,都是为了前行,虽九死其犹未悔,不改心之所向;所有的转折,都会校正方向,纵迂折依旧奔流,不易向海归途。
恰如这激荡百年,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从凶险莫测的湍流旋涡中冲出来,从前途未卜的萦回曲折中闯出来,就算有过短暂的偏离航道,也终会回到历史正确的一边,始终向着梦想浩荡奔腾。
这是中华民族五千年史上最为雄浑跌宕的伟大转折,这是中国命运激流勇进的百年逆袭。
溯源而上,就如同黄河的源头只是一眼碗口大的泉,这宏阔百年的开端,看上去也仿佛平常。
那是1921年7月里的一天。
这一天,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中国共产党宣告成立!只有穿过了百年岁月回望才发现,这一天,竟是华夏历史上如此晶光耀目的一个节点。
如同那眼泉,宁静中蕴含了惊天伟力。
一中国命运在生死存亡时刻迎来转折,开天辟地诞生了华夏民族有文明以降,第一个真正为劳苦大众谋幸福的政党。
这个政党自成立之日起,就把“为了人民”四个字融进血液里这一天,中国人已经求索了太久。
晚清的中国,遭遇的是西方机器时代、工业文明的“降维”打击。
从“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到“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五千年文明尊严的垮塌只是短短百年。
一战后的巴黎和会,将德国在我国山东的特权转交给日本,最终给予战胜国中国的,只是归还被夺去的天文仪器。
这是何等的讽刺!彼时彼刻,在国家叙事中是蒙羞、是屈辱,而对于千千万万升斗小民来说,是活生生的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连年的战乱,帝国主义与封建主义的双重剥削压迫,让黎庶百姓,特别是广大农民,走到了历史至暗时刻。
长夜难明赤县天。
在曙光还没有降临的20世纪初,黑夜是那么浓稠而漫长。
更令人无望的是,在此之前,面对一连串的屈辱,中华儿女不是没有奋起过,从洋务运动,到维新变法,再到辛亥革命,设想不是不美好,信仰不是不坚定,却空留下冷却的热血、难酬的壮志、未竟的事业……试错成本如此高昂,却弥足珍贵。
它告诉我们,旧有的道路不可能救中国,必须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但是,这条路到底在何方?最沉的暗夜里,也依然有人不曾放弃寻找星光。
苏俄十月革命之后,他们找到了马克思列宁主义。
“钊自束发受书,即矢志努力于民族解放之事业,实践其所信,励行其所知,为功为罪,所不暇计。
”他在狱中遭受酷刑,壮烈牺牲,时年38岁。
他就是写下600多篇文章传播马克思主义的李大钊。
他带着英译本和日译本秘密回到老家浙江义乌分水塘村,心无旁骛、夜以继日地翻译,留下“真理的味道是甜的”典故。
他就是第一个把《共产党宣言》翻译成中文的陈望道。
中文译本《共产党宣言》横空出世,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风雨如晦的长夜。
多年以后,在延安的一孔窑洞里,毛泽东盘膝而坐,背靠在两只公文箱上,对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说:“我一旦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对历史的正确解释以后,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就没有动摇过。
”“到了1920年夏天,在理论上,而且在某种程度的行动上,我已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
”后来,在填写中共八大代表登记表时,毛泽东亲笔写下了1920年的字样。
就在1920这一年,上海的陈独秀、北京的李大钊、长沙的毛泽东等,先后成立了8个早期党组织。
次年7月,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
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九万里风鹏正举。
一段风雷激荡、壮阔奔流的大历史即将开启,一场关乎亿万级体量人口命运的大转折即将开始。
“我们党从这里诞生,从这里出征,从这里走向全国执政。
这里是我们党的根脉。
”那是党的十九大闭幕刚刚一周,习近平总书记带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专程赶赴上海党的一大会址、嘉兴南湖红船,探寻共产党人的精神密码。
的确,站在百年沧桑巨变的今天回望,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是中国共产党?他们做对了什么?而如果放大到更为辽阔的5000年文明史的时间域来打量,又该如何看待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这短短百年?只有历史才有选择权和判卷权。
可以说,是历史选择了中国共产党;也只有中国共产党,能赋予历史一个从未有如此蓬勃生机的崭新社会形态。
近代史上,地主阶级洋务派,资产阶级改良派、革命派等屡屡碰壁,固然令人扼腕,但从根本上看也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一部中华文明史,数不尽的往圣先贤、明君能臣,纵使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警世通言,但其立场始终是从“舟”的角度出发去衡量利弊,其本质还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王朝兴替如走马灯,不管皇帝姓李、姓赵还是姓爱新觉罗,农民都是最底层的“供养者”。
他们出钱出力、流血流汗地供奉着少数人的荣华富贵。
在厚厚的史册中,农民从未拥有主体尊严,他们只是工具。
这就是千百年来社会运行的真相。
只有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起,就和最广大的劳苦大众站在了一起;也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农民才不再是没有尊严的工具人,而成为历史的书写者、成为奋斗目标的本身。
“我们共产党人区别于其他任何政党的又一个显著的标准,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一刻也不脱离群众;一切从人民的利益出发,而不是从个人或小集团的利益出发。
”毛泽东对于党的宗旨的定位,深刻揭示了这个党的根本属性,反映了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这个唯物史观的最基本道理。
正是这样的宗旨,才可能会出现革命烈士程昭续这样的人,在敌人用刺刀顶住脖子问要脑袋还是要共产党时,斩钉截铁地说:“老子要的当然是共产党!共产党万岁!”随后英勇就义;也只有这样一个党,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勇冠三军的红军大将黄克功,也会因杀害一名老百姓,被毛泽东亲自批准公审枪毙……如果说历史的考卷有答案,这就是中国共产党的答案。
只是这答案,考验的并不是智慧,而是立场和决心。
一切为民者,则民向往之。
二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之日起,就把“为了以农民为大多数的劳苦大众”当作初心和使命,但是,“依靠农民”,却还要经过重重血与火的淬炼、生与死的洗礼才能最终领悟。
而当这一天到来时,中国革命也将迎来伟大的转折农民在中国革命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在这个问题上,初生的中国共产党一度还难以将马克思列宁主义一般原理、十月革命城市武装起义的经验,与中国的实际结合在一起,还要走上一段曲折的弯路。
他们曾发动过铁路工人大罢工,但被反动军阀残酷镇压;他们曾尝试与国民党“党内合作”,却遭遇蒋介石公开叛变屠杀;他们曾试图在城市发动起义,也都以失败而告终……在毛泽东率领秋收起义部队上井冈山后,党内一些人曾发出疑问:红旗到底打得多久?而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让这一疑问升至顶峰。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被迫进行长征。
“我们的军事力量在长征前曾经达到过30万人,因为犯错误,后来剩下不到3万人,不到十分之一。
”为错误路线付出的代价有多惨痛,对正确道路的渴望就有多强烈。
事实证明,中国革命有其独有的特殊性,这也决定了中国的革命不可能像欧洲、苏联一样仅仅依靠工人阶级,而是要团结更为广大的农民,依靠工农联盟取得胜利。
被称为“农民运动大王”的彭湃,是我们党最早关注农民运动的早期领导人之一。
他将自己家“鸦飞不过的田产”田契当众烧毁,并领导成立了中国第一个农村苏维埃政权。
毛泽东也从很早开始领导农民运动。
正是通过农民运动,毛泽东勘破了真理,找到了属于中国人自己的革命道路。
“谁赢得了农民,谁就会赢得中国。
谁解决了土地问题,谁就会赢得农民。
”这是对中国历史最深刻的洞察,对中国命运最精准的把握。
浩浩荡荡的历史大势与点化时代的真理力量,两者相遇,就像海浪不停翻涌托举,最终迸出海面,成为中国革命在生死攸关时刻能够力挽狂澜的决定性因素。
“红军是穷人的军队!”“红军为消灭地主阶级、土地归农民而战!”“红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中国共产党的军队到了一个地方,就带领农民打土豪、分田地,为农民讲政策、刷标语。
长征是宣言书,是宣传队,是播种机,沿途撒播着革命真理。
1935年9月,毛泽东和中央红军从四川进入甘南,来到一个叫哈达铺的地方。
而此时,长征跋山涉水,到底要走到哪里去,还是一个未知的答案。
据亲历者回忆,当时毛泽东让侦察连长梁兴初去搞点“精神食粮”。
在哈达铺一个小小的乡邮所,梁兴初找到了几张旧报纸。
从一张《大公报》上,毛泽东知道了陕北也有红军的消息,于是,作出了决定红军长征命运的重大决策:到陕北去,把长征的最后落脚点放在陕北。
此时的陕北,还有党在土地革命时期“硕果仅存”的根据地陕甘边区。
在刘志丹、谢子长、习仲勋领导下,陕甘边区建立了苏维埃政府,年仅21岁的习仲勋当选为政府主席,被农民亲切地称为“娃娃主席”。
这块根据地很快就将成为中国革命的“圣地”。
1935年10月,经过艰苦卓绝的两万五千里长征,毛泽东和中央红军抵达陕北根据地。
“它是中国革命的一个枢纽,中国革命的起承转合点。
”“这个地方是落脚点,同时又是出发点。
”毛泽东评价说。
紧紧依靠农民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接下来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也获得了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广大农民的拥护。
他们为了保护夜间行军的八路军不被发现,自动打死所有的狗,出现“行军百里无狗叫”的情形;他们“最后一碗米送去做军粮,最后一尺布送去做军装,最后一件老棉袄盖在担架上,最后一个亲骨肉送去上战场”;他们500万民工肩挑人背,用小推车推出淮海战役的胜利……至此,中国共产党真正拥有了大地之子一般无穷的力量,中国革命真正迎来了伟大的转折、惊人的一跃。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在1947年与国民党军队殊死作战的时候,即便是延安,中国共产党仍然可以战略性放弃。
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曾经问毛泽东对延安失守有何评价,毛泽东回答说:“人民战争不取决于一个城市的得失,而取决于怎样解决土地问题。
”美国学者罗斯·特里尔后来把这段故事收录进所著的《毛泽东传》里,并评价说:“毛泽东之所以能打败蒋介石,是因为他深谙此道:战争的社会意义存在于中国广大的群山绿野之中,赢得了中国农村‘老百姓’的支持,就赢得了战争。
”红旗漫卷染河山,长缨在手缚苍龙。
经过28年的浴血奋战,中国共产党带领着以广大农民为主体的中国人民,结束了战乱频仍、民生凋敝、丧权辱国的历史,实现了几代中国人梦寐以求的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
今天,战火早已平息,鲜花开满四野,穿越时光回到那些具有决定意义的历史时刻,短短的瞬间蕴藏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抉择,多少运筹帷幄的胆识,多少逆转乾坤的决断。
到底是什么?让中国共产党“有如神助”,一次次站在了历史正确的一边。
如果说,马克思主义是暗夜里的启明星,指引了中国革命前进的方向;那么,紧紧抓住为了农民、依靠农民这一根本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想,就是前行道路上那支火把,熊熊火光照亮了无数人脚下的路,带领中国革命走向无往而不胜。
“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
”在建党百年之际,习近平总书记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正是对历史最深情的回望、最透彻的洞鉴。
三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破除与重构了延续千年的治理体系,历史性地赋权农民。
广大农民开始走向追寻自身主体性的道路,成为时代的主角。
中国农村一个改天换地的伟大转折开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1949年10月1日,当这浓重的湖南口音在天安门广场上响起来,古老的大地沸腾了。
那个无眠的夜晚,映照过贞观之治、康乾盛世的那轮明月,将见证一个崭新的人类社会形态的萌生、发展。
在这个全新的社会里,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国家的主人、时代的主人,这是以往任何“盛世”都不可比拟的。
新中国的天空下,处处迸发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1950年国庆前夕,音乐家王莘路过天安门,看到五星红旗在秋风里飘扬,小朋友正在准备国庆唱歌,强烈的感动鼓荡在胸中,一首《歌唱祖国》喷薄而出,很快就唱遍城乡大地。
解放了的农民群众唱着新中国的歌,热火朝天地兴修水利。
修好淮河、根治海河、治理黄河,一大批水利工程将千年水患变为今朝水利。
从水患到水利,一字之差,展现了新中国农民移山填海的情怀、力量和智慧。
在自己的村庄里,农民拥有了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利。
1953年下半年开始,第一次基层人民代表大会代表选举在全国范围内开展,豆选、圈名、烫香洞、写号码……朴素的智慧里蕴含着“翻身做主人”的澎湃激情。
千百年来被门第阻断、被知识隔绝,被死死压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民,开始破除迷信、学习科学,开始读书识字、告别文盲。
到1960年,全国有1.5亿农民参加了扫盲和各级业余学校学习。
妇女不再被视为男人的附属,1954年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申纪兰提出的“男女同工同酬”倡议被写入了新中国的宪法。
1955年,在一篇表扬实行男女同酬第一村——贵州省息烽县堡子村的文章上,毛泽东亲批:“建议各乡各社普遍照办”。
之后,毛泽东更提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名言,迅速响彻大江南北。
村庄开始有了基本的医疗资源。
赤脚医生、农村合作医疗、农村三级医疗预防保健网,被世界卫生组织誉为新中国推进农村卫生工作的“三大法宝”。
严重危害人民健康的天花、霍乱、血吸虫病等被灭绝或得到有效防治。
毛泽东在1958年读到江西余江县消灭了血吸虫的消息,夜不能寐,写下了《七律二首·送瘟神》的组诗。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表达了农民群众消灭了血吸虫的喜悦心情。
共产党领导下的新生政权,赋权农民,让农民自己当家做主,其开创性意义不亚于回天转日。
历史不再是帝王将相的家谱,也不再需要文人墨客的悲悯,在新中国的土地上,人们获得了真正的平等,延续千年以等级秩序为基础的治理体系土崩瓦解。
广大农民主体性的觉醒在国家层面上直接表现为劳动力数量的倍增、素质的跃升。
30年后,中国出现现象级的“农民工”大潮,成为“中国制造”崛起的坚实基础。
这当然是后话。
在新中国之初,当家做主的农民群众释放出的巨大热情和创造力,让历朝历代挣不脱的“死循环”迎刃而解。
以土地赋税为例,千百年来农民最高的经济要求和梦想就是“耕者有其田”,但他们即使曾经短暂地获得过土地,很快也会再度失去,这就是中国两千年封建史的“魔咒”:王朝始兴,自耕农得到土地,统治者与民休息,轻徭薄赋;随着时间推移,土地兼并加剧,出现地主豪强阶层,自耕农失去土地成为佃农,赋税加重,民不聊生,帝国推倒重来。
漫长的封建社会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良好的政策安排。
汉代盐铁政策,目的是“节制资本”,不让民间过富;唐代均田制和租庸调制,最主要的精神在于“为民制产”,不让农民过穷;明朝丈田均赋,编制“黄册”“鱼鳞册”,兼有“限民名田”之义……单论设计,堪称苦心孤诣。
但是,在一个农民没有主体性的社会,制度设计越精巧,维护成本就越高。
没有农民的自我参与、自我管理,连土地户籍的动态统计都跟不上,再好的设计最终也会名存实亡。
历史学家钱穆认为:“每一项制度之推行与继续,也必待有一种与之相当的道德意志与服务忠诚之贯注。
否则徒法不能以自行,纵然法良意美,终是徒然。
”而新中国从成立伊始,就明确了农民的主体地位,就赋予了农民管理与自我管理的权利。
农民的智慧是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一旦获得自主权,他们将创造出最具实用性的制度,他们将自发维护制度。
因此,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农民,只有在新中国的农村,历史的恶性循环才可能彻底终结。
当家做主的农民,不仅实现了自身的觉醒,也以强烈的主人翁精神哺育着自己的国家。
新中国成立之初百废待兴,工业化迫在眉睫。
大国工业化的核心是重工业,而重工业是资本和技术密集型产业,如果等待资本自发积累,这必将是一个极其缓慢的历史过程。
年轻的新中国正被帝国主义围堵,拖不起,也等不起。
无奈之下,压低粮棉油等主要农产品价格,牺牲部分农业利益,成为当时工业化发展最主要的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