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都是被城市化的一员,我们回不去故乡,也离不开城市。
《落脚城市》是加拿大作家道格·桑德斯的纪实文学作品,桑德斯走遍世界各地之后,针对农村人口向城市迁徙的现象写成了本书,而这本书的起点,便是重庆六公里。
《落脚城市》作者:【加拿大】道格·桑德斯 六公里,中国故事从一座小村庄开始。
也许在外人眼中,这座村庄仿佛定格于时间之中,遗世独立,安宁静逸,恒古不变。
村庄看起来就像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如果有人搭乘交通工具经过,瞥见村里坡地上层叠的低矮房屋和炊烟,必然觉得这里平静安详,充满了细腻而秩序井然的美感。
在乡下,这里显然有着怡人的生活节奏,不受现代化的束缚。
村中为数不多的简陋小屋安然坐落在一座小山谷的顶端。
畜栏里有几双牲畜来回走动,儿童在一片田地的边缘奔跑嬉戏,炊烟从一间小屋上冉冉升起,一个老人漫步在山丘顶上的树林中,后背一只布袋。
这个老人名叫徐钦全,正在寻找草药。
他沿着梯田边缘的古老石子路走向山谷底部的一片林中空地。
这是他祖祖辈辈走了十几个世纪的道路。
在这里,他可以找到自己儿时就已知晓的各种草药:茎秆纤细的麻黄,用于发汗去除风邪;枝叶繁茂的枸杞子,具有补肝效果。
他以小刀割下茎秆,装进布袋,再走回山丘顶上。
爬到顶端之后,他停住脚步,略站了一会,望着北方扬起的尘土。
在那里,一群建筑工人正在把一条狭窄崎岖的小径开发成宽广平直的大道。
这样,往返北面重庆原本需要一天的路程,不久后就将缩减至两小时以内。
老人看着远方的树木被烟尘染成土黄色,他想着村里众人的生活,想着折磨他们已久的贫穷。
这样的贫困导致他们的小孩夭折,使他们数十年来活在缺乏粮食的饥荒之中,接着又陷入令人麻木的单调生活。
那天晚上,在村里的大会上,他提出了一项改变山村居民生活的方法。
今晚之后,他说,我们将不再是个小村庄。
当时是一九九五年,这座村庄名叫“六公里”。
这个村庄的外观、村里的家族,乃至仍然维持完全人工耕种的小麦和玉米,在几百年里都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村庄在缅甸公路修建期间获得“六公里”的称号,原因是缅甸公路的东方终点就在内陆大城重庆。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数十年,“六公里”却成了个虚幻的名称,因为原本通往重庆的桥梁遭到炸毁,最近的替代桥梁则位于好几公里之外,这座小村庄因此无法与任何城市和市场联络,只能自己种植作物为生。
由于土壤贫瘠,农具简陋,村里生产的粮食一直都不够喂饱所有人。
每隔几年,天气与政治的变化就会导致饥荒,造成居民丧生,儿童挨饿。
在上个世纪的1959年至1961年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这座村庄失去了不少人。
饥荒的状态终于在二十年以后结束,但存活下来的居民也只能依赖政府的补助勉强生活。
一如世界各地的农村,六公里的村民从没认为乡下生活有任何安宁或贴近自然之处。
在他们眼中,乡下生活乃是一种单调乏味而且枯燥的生存状态。
在20世纪的最后十年,中国社会开始快速进入了市场经济,于是国内的村庄也就突然获准了可以为市场需求而开发非农业用地。
因此,徐钦全老人在会议上提出了他解救村庄的方法之后,现场毫无异议:村里所有的土地都将成为非农业用地。
自此,六公里就不再是乡村,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乡村居民迁徙的目的地。
十五年后,六公里成了重庆市郊一公里处一个盘桓在一条四线大道旁的幽灵,在密集耸立的公寓大楼之间,突然出现一片闪闪发光的海市蜃楼,只见一望无际的灰色与褐色方块在山坡上连绵而下,形成一团毫无章法的水晶结构,彻底淹没了地貌。
靠近细看,才发现这些水晶原来是房屋与商店,是居民在未经规划也没有申请许可的情况下以砖块与水泥搭建而成的二三层楼房,交叠耸立,以难以置信的角度突出于地表之上。
在徐钦全提出改革方案之后不到十年,这座原本只有七十人的村落已经增加了超过一万名居民:十几年内,这附近的几座村庄已结合成一片居民多达二十万人的聚集区,其中绝大多数人的户口都不在这里。
这里不再是一座偏远的村庄,甚至也不再是市郊的外围地区,而是重庆市颇具重要性的一部分。
重庆市的人口多达一千万左右,摩天高楼四处林立,人口密集和繁忙的程度与曼哈顿相仿。
重庆市每年增加超过二十万人口以及四百万未登记的流动人口,很可能是全世界成长速度最快的城市。
这样的成长得到来自于六公里这类地区的人口增长助力。
像六公里这样由离开乡下的人口自行建构而成的聚落,在中国被称为都市村庄,重庆市周围就出现了好几百座这样的村庄,尽管市政府并不承认这些聚落的存在。
这些地区的街道与房屋都按照居民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