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的窗子》：中国传统建筑的生活美学

李渔，明末清初著名的文学家、戏剧家、美学家。
他的窗子有什么特别？我嫌弃地看了看家中那千篇一律平平无奇的玻璃窗，低头翻开《李渔的窗子》，一本中国传统建筑文化随笔集。
书中从窗子切入，讲述了亭台楼阁、墙瓦阶砖、门廊拱柱等传统建筑构件的特色与历史文化故事，展示了古人的生活美学与文化追求。
书的封面是一扇古色古香的扇形古窗设计，窗后是一幅明代摹本《文姬归汉图册》局部，有如一幅窗画。
我们似乎正透过这扇窗子，跟那些好奇的街坊邻居一起围观吃瓜，窥探蔡文姬这位从匈奴部落回归汉土的东汉才女。
作为一名美学家，李渔在他的著作《闲情偶寄》里特别著有“居室部”，论述了中国古代居所的生活美学。
对他来说，作为日常衣食住行之一的“住”，居室环境也需要有一定的审美要求，需有适宜的设计和生活的审美与乐趣。
古人的窗子，并不只是遮风挡雨这般简单，起码对李渔来说，它是一种生活方式。
他设想过，要买只画舫游杭州西湖，画舫四面要包裹严实，只在左右两侧留下扇面位置。
当舟行湖上，闲坐船中，看两岸风光、往来人士纷纷进入扇面之中，有如欣赏一幅流动变换的天然画作，不亦乐乎。
这个设想倒隐隐有种现代的摄像机、照相机取景框的意味了。
摄于苏州园林古代以窗为题材的诗作颇多，这里面，窗子不只是才情意趣和生活方式的体现，更是承载了诗人的心志理想以及对生活的某种期盼与追求。
像我们在小学就熟背的杜甫那首诗：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我们不知道杜甫眼前的这扇窗子是什么造型设计，但却牢牢记住了那一片生机勃勃之意被定格在这扇窗棂之中。
春光明媚，万物复苏，冰雪消融，正是多年战乱平定之际，杜甫大概是从这扇窗中看到了一些人生新的希冀。
我们常说“十年寒窗”“同窗之谊”，窗子在此又成为了一个人生之中一段特别岁月的象征。
青葱年少之时，与小伙伴们一起在窗下苦读，遨游知识的海洋，共同经历过那段刻苦而无忧的岁月记忆，最终统统归结到窗子这个物件上。
不同的朝代，窗子的设计风格也有着很大的不同，无论是造型、装饰纹样还是功能，都有着万千变化，有不少设计也延续到现代。
唐宋流行的格扇能推拉移动，到了夏天甚至会被拆卸下来，只余一堵背墙，通风透气，这不正像我们现今常用的推拉门、落地窗吗？摄于南浔古镇小莲庄苏州园林的漏窗设计多样繁复，多达上百种，已是园中的重要一景。
建筑大师贝聿铭在设计苏州博物馆时也十分注重对窗子的设计利用，通过窗子让游人移步换景，在有限的空间里展现出建筑之美。
当我站在这一扇扇如画的窗前，总忍不住驻足凝视许久，舍不得离开。
摄于苏州园林摄于苏州博物馆曾在网上看到一个故事：一个土豪的家中有两百多扇窗，专门雇一人，从早上开始一扇一扇地去开窗，全部打开后又一扇一扇地关上窗，等关完全部窗子就刚好到晚上了。
这里面大概有夸张和调笑的成分，但也可以通过窗子这一居所物件窥探到一个家族的财力。
摄于南浔古镇建筑风格的变化也体现出一个时代的社会特色。
像在广东开平近代战乱年代而建的碉楼，窗户都非常狭小深邃，主要作防卫安全的功能。
当人处于动荡的社会环境中，安全需要成为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便没有再多的心思追求艺术之美和生活的乐趣了。
及至现代的城市化发展之下，相熟相知的家族式、大院式居住方式日渐减少，多是独立家庭三五人一户的单门独户，邻里之间多是抬头不见的陌生人。
很多住宅房屋的窗户主要追求基本功能上的满足，甚至为了满足安全需求而加建如同鸟笼的防盗网这般冷冰冰而缺乏美感的物件，让窗子少了许多意韵和遐想，更逞论艺术和美学的展现。
摄于苏州园林除了窗子，《李渔的窗子》一书还讲述了诸如影壁、台阶、门、栏杆、斗拱、牛腿等各种传统建筑构件，大至亭子、高墙，小至挂落、门环，都有其建筑风格特色、演变历史、文化典故和人文趣事，作者一一娓娓道来。
可以看到，古代各种建筑构件无论是造型设计还是名称都十分具有诗意和美感，但看到“牛腿”这个名称却让我迷惑不解，牛腿是什么？为什么会叫牛腿？原来，牛腿就是屋檐与立柱间的三角造型雕花梁托（撑栱），大概是因为外形上粗下细，浑厚有力，像牛腿一般支撑住沉重的屋檐而得名，真是形象又直白。
图源：网络牛腿隐匿于高檐之下，看似不大起眼，多余无用，其实却是建筑力学与美学相融合的精髓所在。
我们古代那些可敬的能工巧匠们在其方寸之间做起了文章，不只讲究木料，还在上面雕刻各种纹饰，尽心打磨，赋予各种文化寓意，最后倒成了一座宅子的颜面和一种文化的支撑。
即使是一件小小的古代建筑构件，钻研深了也能成为专家。
浙江工业大学一位名叫陈炜的老师，沉迷于画牛腿，曾在国内外举办多次展览，还出了一本关于牛腿的书，被评为2014年度“中国最美的书”。
对于源远流长的古代建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抱有兴致和关注，又有多少人了解其特色和历史。
但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建筑所蕴含的文化精神不曾离去。
本书倒是满足了我们对古代建筑的种种遐思和念想。
适宜在一个风和日丽的闲暇午后，坐在微风拂过的窗前或门廊下，慢慢翻阅，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