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PART 1 |临近年尾,阳得厉害,大伙对外出的兴趣缺缺,正好得空写写闲篇。
8月,杭州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出台了《杭州市总体城市设计》(草案),重新框定了新主城区的范围,也就是下图红色的部分;武林和湖滨地区、云城和未来科技城、拥江(钱江新城、奥体)的三心联动八个副城,将共同构建成杭州未来10年乃至更久的核心骨架。
笔者出于职业需要,闲暇之余也仔细研究了总规图,“现在连主城区都这么大了?”感慨之余也陷入了迷茫,不知用什么词描绘如今这座巨城的格局,多少感到陌生。
“三心八副+五副三县”,笔者实在难以将此与杭州联系起来,机械得没啥美感。
如今的城市规划学起源于19世纪初的欧洲,现代意义第一个成功的案例来自1853年的巴黎规划,将道路、广场、绿地、水面、林荫带和大型纪念建筑物作统一考量,以纾解居住拥挤的城市,属于百年规划的经典范畴。
▲大巴黎奥斯曼规划这一套学问进到中国,总要有些地方特色,别说百年,有8年就不错了,朝朝暮暮的修改令人厌倦,罔顾城市自然生长的脉络,拍脑门造成前后矛盾的地方也有很多,所以规划在业内总被形容“规划规划,图上画画”;就以现在的规划为例,“主城区两中心间有绕城,绕的什么城?”“城西科创大走廊风光无限,上个高速还得分口子计费”“北部新城是北部地理中心,市北是明显的城市建设热点区,都划到主城区外”......每当这样的时刻,笔者都无比怀念老祖宗留下的“三面云山一面城”,今日之推文,便带读者一游百年前的“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 PART 2 |如果穿越回100年前,彼时的杭州是这样一副光景——“三面云山一面城”,事实上,中国人的城市,直到1980年以前都不是靠画的,而是有着内在的逻辑,自然地演进着。
中国古人对苏杭的安排,其营建思路就和长安、北京这类等平原都城不同,“自然在人之前”是基本的意识,即顺着山水。
借着测绘于1920年代初、商务印书馆1929出版的《实测杭州西湖图》,这种思考跃然纸上——100年前,杭州火车站刚刚搬迁至城墙内,得名城站,彼时的沪杭铁路已通车10年有余,乘蒸汽火车,4小时可从上海松江到达杭州,十分便利,每日吸引不少远东游客前来观赏西湖美景,亦有8月在中途海宁下车,观那钱塘潮水;▲城站,钱江潮杭州城里,除拆掉的清泰门外,其余的9座城门依旧保存完好,除贴沙河与运河作那护城河外,百姓借助东河、中河、浣纱河与各支流开展生活;▲“一面城”有河就要架桥生活就要打井,数条巷子往往会用墙围着一个坊,坊内有数口水井;▲居住区-坊坊墙边是各种叫卖的铺子,其中尤以太平坊和保佑坊最为繁华;▲中河为市中心为啥呢?原来杭州城里的显贵们都住中河以西,而东侧窄巷坊墙挤,东河以西,多是中产阶级的平头百姓,比如这六克巷一带就是供市民看说书唱戏、折章台柳的勾栏瓦舍,而东河再以东,除了各种府衙学堂,多是些贩夫走卒;▲中河以东,普通茶馆杭州城的早上,庆春门外的农家进城运来各色原料,小贩在东边处理完,除运到学校府衙的,其余会送到这中河“御街”,再卖给西边的富人和洋人,地段好,生意的门子自然多些;▲中河以西,棋牌室中河西边,自辛亥以后,多了许多新式人物,不留辫子不穿长衫和褂子,照着上海法租界的路子,修了不少灰砖洋楼,但这门框是石头的,再用乌漆木做门扇,江浙唤它们作“石库门”;▲“石库门头”这儿的路也不一样,西湖边最近的一条南北大道延龄路一带彼时几年前刚修完,修得宽阔平坦,方便彼时还不多的汽车出行,当然,黄包车和行人才是这儿的主流,1949年后,这路改叫了“延安”;▲“延安路”延龄路挨着涌金门,出了这门,就算出城了,客人都得下黄包车,在码头改乘舟子出城办事,这年月的船比四个轮子来得稳当;▲拱宸桥在码头上船,若是往北,出了武林门半个时辰就能到拱宸桥,桥是康熙时修缮的,原本已是杂草丛生,十分荒凉之地,如今附近有了日本租界,这湖墅一带才算是重新热闹了起来。
▲松木场、湖墅,船是交通工具若是乘船向西,便要进这云山,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 PART 3 |出了城,要和划子讲好价钱,先说去哪,再按半价杀对折,船最远能划到九里松,倘不讲价,可是一笔巨款。
这西湖千百年来的生长,先有自然打底,后有人工打磨,唐修白沙堤,北宋修苏堤,南宋修赵公堤,一如杭州这座城向东与北拓宽的演进;1920年代的西子湖畔,众多景点不如今日般精致,但这不妨碍人们慕名来见这座古都和这颗明珠;▲葛岭山其中不乏香客与道士,前者朝南、朝西,为这东南佛国而来,后者则往北拜谒葛岭山上的抱朴道院;▲断桥、白堤若是往孤山去,不少游人还是爱走断桥,水草早已扎根在砖石之间,在这方水土里,人工的痕迹早就被自然切削得浑然如天成。
▲中山广场那年月,孤山的中山公园对面还有个牌坊,上书“光华复旦”,出自《尚书》“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原本是康熙和乾隆住这时设行宫而立,后来也被三民主义做了改造;牌坊正对的湖里有座石塔,名为抗倭英雄戚继光纪念塔,是第一届西博会造的,1957年被台风刮进了湖底,倒因此躲过了10年后的浩劫,许是另一种幸运。
▲岳坟、宝石山上走尽断桥,给岳爷上一炷香,多数人会选择沿栖霞岭拾级而上,登宝石山,俯瞰半是山水半是城;▲平湖秋月营城之学,自《周礼·考工记》以来历经数朝,哪怕不是长安、洛阳的四方平原,中国人总有办法根据土地与水文进行高密度、高质量的城镇化,顺天法地地安排农事、时节、生老病死;▲《考工记——匠人营国》在苏杭一地,极优的自然禀赋和细碎的居住肌理,注定了城市营造不适合遵循”轴、心、带、点“那一套设计现代大都会的办法;城市化的形态远不止摩天楼大都会一种,苏杭完全可以走佛罗伦萨、京都这样的城建选择,非要用少女的骨架穿少壮的铠甲,只会徒增虚胖和对城市底蕴的涂鸦。
| PART 4 |中国不缺想成为北上广深这样都会的地方,中国,缺的是另一种城市模式,延续在地人文与外来观念,协同城市与乡村、自然与人工,可以代表中国古典传承的城市。
苏杭具备这样的禀赋,而100年后,笔者庆幸还有西湖可以濯我的眼眸,而新城里,尽是拆光的老宅、削平的山峰和填埋的湿地,放进请洋人来做的,基于笛卡尔理性主义的西方现代;几纵几横几心几带 vs 三面云山一面城;100年前的杭州在诉说着,什么是“一座美好的中国城市的形容”。
-END-文/一叶 编辑/一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