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程师在巴西雨林做工程，一不小心就把环评报告做成百科全书

『 穿越亚马逊之旅 』之食蚁兽——中国工程师的朋友欢迎关注公众号【萨苏】当我们驻足于欣古站外的公路旁，一头又一头安第斯大秃鹫在头顶不远处盘旋。
▲ 安第斯大秃鹫的翼展据说仅次于漂流信天翁，排在世界第二，尽管颜值不太给力，但飞翔在空中的时候双翅展开，很有震撼力巴西的鸟类通常有印第安人的土语名字，安第斯大秃鹫叫做“兀鲁布”，蓝色金刚鹦鹉叫做“阿拉拉”，最有趣的是在马特格鲁索州，有一种类似朱鹮但颜色更白，个子更大的涉禽，名字的发音居然叫做“屠呦呦(Tuiuiu)”，不知道屠老师得知会是怎样的哭笑不得。
▲ 巴西的“屠呦呦”之所以会琢磨这些事情，是因为根据和牛主人联系的结果，我们在等拖车把死牛拉走——气候炎热，这样大一头死牛丢在这里，有造成传染病的风险。
而兀鲁布们似乎感觉到自己盛宴的时间不多，抢食得更加疯狂，那副饕餮之相，让人想到了世界末日的情景。
在自然界，兀鲁布是天然的殡葬师，它自己也很少因吃腐肉而生病，但如今它们也经常跑到人类聚居的城市啄食垃圾，传染某些疫病的危险性大大增加，所以人类只能打断了它们进食的过程。
实在觉得这些家伙的贪婪和疯狂令人目不忍睹，我不得不找些别的心思转移一下注意力。
“美丽山二期输电工程总工期要求是50个月，你猜猜环保的手续用了多少时间？”正在这时，俊峰问我。
想到环保是件很重要的工作，我猜测：“怎么也得半年吧。
”俊峰摇摇头，道：“从到沿线进行环境考察到拿到IBAMA的环保施工许可证，总共花了24个月，整整两年。
”怎么回事儿？工期的一半都用在拿环保许可证上了，这里面是不是有故意对我们卡脖子的因素呢？毕竟我们在巴西属于“外资企业”嘛。
因为很多时候中资企业在打入本地市场时都会受到刁难，我的思路马上转到了这个方向。
“不，我们这算是快的了。
”俊峰道，“换一家巴西公司，也不会比这个更快的。
”原来，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的线路跨越了五个州，经行地区情况复杂，必须要巴西联邦政府的批准才能开始施工。
这在巴西属于最难获得的环保许可了，如果只是在一个州之内进行施工，那只要IBAMA在该州的分署批准即可，相对会容易得多。
“那24个月也太长了啊！”我还是觉得把一半时间用在环保评估上有些过分。
“准备环保报告，就至少要12个月。
IBAMA还要审查，要求追加材料，对有所质疑之处进行评估，如果报告不符合要求还可能被打回重做。
对环保方案会进行考量，确信其实施细则，各州确认后还要联邦确认，你说，24个月长吗？”“12个月写一份报告？你们这个效率不能算高吧？”我问。
“这个是没办法的，这样的报告规定至少12个月，因为要判断施工对沿线的动植物生态有怎样的影响，必须观察一个生态周期。
这一个周期就是一年。
比如你观察了几个月，都没有问题，但是一年中有几天候鸟要从此经过，会不会撞到铁塔或者线路上造成死亡呢？所以，缺了哪几天都不行。
”这个例子我倒是相信的。
当年老萨曾经在某地住一座新修的宾馆，住在八楼上，晚上却总有谁敲我的窗户，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打开窗户，又看不到有人影。
是我幻听了？为了证明是否真的有“鬼”，我在窗户玻璃朝外那面撒了一层滑石粉。
等再有敲窗声响起，拉开窗帘看时，窗外依然是什么都没有，玻璃的滑石粉上却留下了一团模糊的痕迹，显示真的有“鬼”来敲过窗户。
彻夜在这种恐慌中度过，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却找到了答案。
当时我正坐在窗前看书，一只鸟忽然撞在玻璃上，然后便掉了下去。
目睹这一幕老萨恍然大悟——原来这座大楼修在了候鸟飞行的路线上，傻乎乎的鸟儿要撞昏一次之后才明白需要绕路而行。
▲ 巴西是鸟类资源丰富的国家，这是在其中部地区可以见到的人美洲驼鸟希望明年鸟儿们不要再撞墙了，我想。
我在国网巴控环保部主任安塞莫那里见到了一幅示意图，显示在鸟类经过的线路上，他们会安装一种特殊形状的线缆，使其更加明显和容易避过，据说使用起来效果还是挺好的。
12个月里，我们的工作人员要保持对全线待施工区的全面，不间断观察，以了解沿线动植物和自然环境，乃至人文历史的情况。
“这样做的结果啊，就是有些东西，大家喜欢，我们看到发愁；有些东西呢，大家没有感觉，我们却倍感亲切。
”俊峰笑道。
“能举个例子吗？”我问道。
这时候，拖车来了，把牛的尸体拖走，自然工作人员也少不了和兀鲁布的一番纠缠，估计这些丑陋的老鹰也在疑惑：“这些家伙看来不愁吃喝，怎么跟我们抢一头腐烂的死牛呢？也不怕丢份！”铁塔弄死牛的事情告一段落，大熊他们决定，过一阵子这一带的铁塔底层也要给加上护网。
我推测这不仅是考虑到制止下一头要作死的牛，而且和铁塔的安全有关，牛在危急时可能小宇宙爆发，发出洪荒之力，万一下次来一头大力牛魔王一样的牛在里面折腾起来，闹不好线路都有危险（大熊对我的这个看法不屑一顾，照他的说法咱们的铁塔载重汽车都别想撞倒）。
俊峰上了车，我们开始往回返，去赶下一班渡船赶回奥特米拉。
他在车上回答了我的问题：“巴西坚果你喜欢不喜欢？”“喜欢啊。
”巴西坚果味道鲜美，吃起来满口生香，除了价格贵一点……有人会不喜欢？“我就看了发愁。
巴西坚果现在也是珍惜树种，一旦在丛林中发现，肯定要予以保护。
可是，怎么保护呢？移栽是不可能的，它一般都生长了几十年上百年的，搬家可不容易。
把线路从顶上跨过去？可这种树一长就三四十米，我们的塔架得多高才能跨得过去啊？”俊峰自嘲地说，“所以巴西坚果好吃，树也长得漂亮，但怎么保护好它又不让线路变成八卦阵，没法不让我发愁。
”“那么，食蚁兽你喜欢吗？”俊峰接着问我。
“那玩意儿……没感觉啊。
”食蚁兽是一种南美洲特有的动物，有着夸张的条纹和竖立的长毛——好像莫西干头般夸张的发型。
虽然它长有巨大的爪子，却对人没有什么威胁，它的口腔是一个管子，里面有一根细长的舌头。
巴西很多地方可以看到竖立的蚁穴，有的高达两米多，里面住着上十万蚂蚁或白蚁。
食蚁兽的日常生活便是寻找这样的蚁穴，用爪子扒开，再用沾满粘液的舌头捕捉蚂蚁食用。
这是一种有趣的动物，却很少能够看到。
国网巴控美丽山一期工程总负责人常中蛟在采访时告诉我，他有时下工地要开车到半夜，凌晨时可以看到这种“和恐龙同时代”的神秘动物，它们行动迟缓，走路跌跌撞撞，很怕人。
我没有半夜去工地的经历，自然也见不到这种夜行性动物，你让我怎么能对它有感觉呢？▲ 巴西野外随时可见的大型蚁穴可是俊峰认为食蚁兽是我们的朋友。
“你看到那些高高低低的蚂蚁窝了吧，我们电力部门很不喜欢它们。
这些蚂蚁，特别是白蚁能够分泌有强烈腐蚀性的蚁酸。
我们的铁塔都是经过特殊涂装的，一般情况下几十年不会发生锈蚀，可是遇到白蚁就不行了，它们的分泌物会给铁塔造成破坏，严重的时候会形成倒塌。
所以，在线路施工的时候，我们给铁塔的选址要尽量避开白蚁分布区。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专吃蚂蚁、白蚁的食蚁兽当然是我们的朋友了。
▲ 被食蚁兽扒开吃光的蚁穴残骸无论是白蚁分布区，还是哪里有几棵巴西坚果，甚至哪只树懒住在哪棵树上，喜欢不喜欢搬家，都会被写入环评报告，并针对其中影响线路分布的因素提出解决方案。
这样做成的环评报告，全线十个标段各分一卷，厚得超过一本书，可以说是一部施工沿线丰富的百科全书。
国网巴控的环保部用一年多的时间，完成了这样一部环评报告，交到IBAMA等待进一步考量。
没想到这部报告却在巴西负责审查的教授们中间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原来，巴西国立大学等几家教育机构，曾经联名向巴西政府提议，对巴西中部地区各州进行综合考察，以动态掌握其南北不同的动植物种群、生活特点等，但是这份雄心勃勃的计划至今没有实现，原因是没有经费资源。
没想到国网巴控为了完成环保评价做出的这份报告，竟然不亚于一份专业资料！有一位教授拉着我们工作人员的手表示感谢，说我们这份材料为巴西的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研究填补了一块空白。
▲ 我方环评报告中提示线路周围植物分布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