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徐元观在嘉兴老城县前街口,紧靠那座“天官牌坊”东侧的是褚家房子。
它东与百福巷钱家房子相接,西隔县前街,与郭家墙门相望。
褚家房子原来很大,有前后四进,坐北朝南,后面有一座花园。
“洪杨事变”时,花园被毁,然房屋未损。
第一进房沿街,称为街面房子,有八开间,二层;第二进是大厅,称“花厅”,都是落地长窗,上有楼称“堂楼”,两边是厢房,也各有厢房楼与堂楼相通,称为“走马堂楼”。
第一进和第二进之间有高高的封火墙,中间有墙门相通。
墙门称“戟门”,戟门是石库门,外侧用水磨方砖砌成八字形;第三进是内宅,一排二层楼房,落地长窗;第四进为平房,是厨房和厨工住处。
西边围墙沿县前街,北边围墙在厨房后,西北角围墙内有水后园。
四进房屋之间都有院子,嘉兴人称为“天井”。
第一进房离街面三级石阶,进戟门需上一级石阶,进入戟门又有天井,石板铺地,随后跨上二级石阶进入花厅;穿过第二进后的院子要跨三级石阶才能进入第三进房屋,这在从前大户人家建筑宅第时是有讲究的。
据称是第一进房屋的平台最低,后面的房基平台一进比一进高,称为“代代高”,取其“台台高”的谐音,指望后代越来越兴旺发达。
我祖父母原租住在褚家房子第一进。
抗日战争爆发后,日机狂轰滥炸,在嘉兴沦陷前一天,日机又来轰炸,褚家第二进花厅和内宅因中燃烧弹后起火。
图为县前街1956年所建机关干部宿舍。
这里地形较高,是褚家“代代高”的痕迹。
据长辈说,当时褚家房子西墙上有一幅很大的抗日标语,西墙面向县前街,那时省立嘉兴中学(即今嘉兴市第一中学前身)就在此街,学生出入多,来往行人也多,所以日本特务非常恼怒,日机来轰炸时就暗发信号指示轰炸目标。
等日机离去、防空警报解除后,救火会赶到时火势已很旺。
为防火势蔓延,救火人员就拉倒花厅和第三进的东墙压住火苗。
我祖父母住处幸有戟门上高高的封火墙阻住火魔而未遭殃。
虽幸免于难,但第一进屋子早已被灭火人员踏得墙损瓦破。
经此一劫,褚家老房仅存街面房一进和厨房,不仅财产损失惨重,而且无法居住,嘉兴沦陷前居住在此的几位褚姓本家人从此也就离开了这里,避居外地,后来不知迁于何方。
嘉兴陷落前夕,城中居民纷纷逃亡避居乡间。
当时我和父母亲住在北门外,我家在逃离嘉兴前,父亲特地赶来要求祖父母与我们同行,但祖父母因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怕拖累我们,不肯和我们同行“逃难”。
他俩决定紧闭门户坐守家中“听天由命”。
我们避居在新塍,住了一段时间,听说城里平静了,全家也随逃难人群回来,急着先去看望祖父母。
他们虽都幸免于难,但面容憔悴,看上去老了许多。
但不管怎样,总算躲过了这一劫。
不料,我们回北门家时,看到我们的住所已被日军放火焚毁成一堆瓦砾,顿时呆住了,只得又回到天官牌楼和祖父母同住。
入住褚家房子后,我对这里的情况也渐渐地熟悉起来。
当时幸存的第一进沿天官牌楼街面的八间二层中·西边五间沿街面部分是砖墙,直砌到房檐,楼上每间都有一扇一米来宽的窗户,北面楼底缩进一“花壁”(约1. 2米)作走廊,各间都有门窗。
东边的三间门前,有三级石阶相连成一体,中间的一间较宽,称为“墙门间”。
据祖母说,这里不仅是第一进西边住户进出的通道,而且过去还是停轿子的地方。
墙门间两边各是“一门三吊闼”的建筑,东西各一间,我家就住在东面的那一楼一底,正好和百福巷钱家宅院(即钱载,吴越王钱镠第二十七世孙、钱陈群族孙,清乾隆十七年进士,官至内阁学士、礼部左侍郎,正二品)的第一进相接,门牌是“天官牌楼59号”。
当时,第一进房屋虽在,但已损毁严重,有的门窗残缺,有的墙壁坍塌。
第一进房和戟门的封火墙之间有一个天井,天井和房子同长,约六七米宽,戟门在天井的中心线上。
戟门前的天井用约2米长的石板铺地,石板两端也镶有长石板。
天井的其他部分用缸甏碎片镶嵌铺成“万年青”、“花卉”、“双钱”等图案。
东边有单扇石库边门,正对我家后墙。
戟门北是一片瓦砾,就是被焚毁的花厅等主建筑。
花厅东山墙只剩半堵。
东侧钱家房子第二进的西山墙外侧的那片墙面已没有了,墙中心的木柱房架也露在外面。
据说就是在花厅焚毁时拉倒东山墙时,因两墙相连,这片墙面也同时倒下了。
穿过瓦砾堆,就是所剩未毁的三间厨房,当时有一户姓丁的逃难而来的台州籍客民住在这里,后来靠开垦几块瓦砾地和沿墙空地种上蔬菜维持生计。
西北墙角的那口井仍可用,我们常去汲水。
至于褚家大宅建于何时,后园有多大,当时褚家房子内住的褚姓人员是谁,有多少人等,已不可知。
听祖母说,天官牌楼褚家和南门褚家是同族,同属秀水县褚家。
战前有褚家族人住在戟门内,平时戟门是不打开的,他们从边门进出。
那时她经常见到的是一位“褚家太太”和一位被称为“褚家少奶奶”的女性,也不知是哪个房头的。
天官牌楼褚家在清朝至抗日战争前是名门大户,在嘉兴是很有名的。
战前住在第一进的房客有好几户,沦陷时离开后再没有回来。
我们避难回来时有两户外来客民住在墙门间楼上,一户是剃头的,一户是收旧货的。
褚家人离开后,我家的房租是交给一位人称“胡家阿妈”的代理人,我们小辈都叫她“胡家婆婆”。
她就住在第一进楼房的最西一间,楼上楼下就她一个人住。
听祖母说,嘉兴沦陷时她也没有离开这里。
她有一个儿子在外地,每月的生活费都由儿子寄来。
至于后来她怎样和褚家联系,我们就不知道了。
直到抗日战争胜利后,我的印象中没有见到或听到过褚家有人到这里来过。
那位“胡家阿妈”也在解放前夕去世了。
解放以后,第一进楼房已经破败不堪,为确保安全,约在1952年,嘉兴市人民政府拆除改建为六间平房,我家就在这时搬至东隔壁的钱家房子。
改建后,平房的中间二间曾作为居民会值班室用房,后来又开了居民会托儿所。
两侧仍有住户,房屋由市房产科管理,房租也交给房产科。
约1956年,嘉兴专署在花厅旧址建七间西式二层商业局办公楼,在办公楼前西侧的牌坊边建了三间平房作市场管理委员会办公室,而后边原褚家内宅、厨房旧址和围墙外园子地基上则建起了几幢平房作机关干部宿舍。
1958年底,嘉兴地专机关迁往湖州后,商业局和市管会的办公室都改为干部住宅。
撤地建市后,1984年中山路拓宽工程开始,这里的老住户才陆续搬离。
原来褚家第一进房屋的基地已建起了高大的中国银行大楼,后面又建了一幢五层住宅,北边几幢在20世纪50年代所建的机关干部平房宿舍还在。
电线杆后面就是1952年改建的六间平房即褚家第一进二层街面房原址。
目前城市面貌已改观,难觅旧踪。
但这一带地方,是我生活过半个世纪的地方,虽搬离了,却仍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这就是现在位于中山路县前街口东侧的中国银行至县前街内第二幢平房的后墙这一方土地。
这块土地大致就是原来褚宅的旧址,再后面就是园子了。
那口井仍在,不过原来是在围墙内的,现在县前街拓宽后变成在路边了。
因原房基地较高,道路较低,所以井的上段一米多已裸露在外。
这口井可算是“古井”了,是这一带历史的见证。
这口井原在褚家房子围墙内西北角,现已在县前街路边。
井栏仍是原来的,用青石凿成。
每当有人汲水时发出的水声,仿佛是它在诉说一百多年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目前大家仍可看到这里的地形南低北高,这就是褚家老宅“代代高”建筑地基的遗迹。
附记:后来我查阅了《嘉兴市志》和《嘉兴骄子》等地方文献,读到了吴世英先生《他是新中国电器工业的奠基人》一文,使我知道褚应璜是“天官牌楼褚家”的杰出代表人物,是新中国电器工业的奠基人,从而使我寻找到了“天官牌楼褚家”族人的足迹。
(写于2009年6月)--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