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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大卫·格雷伯 译/王志宏格雷伯在无论是智识还和政治生活都如此活跃的时候,突然去世了,他和新婚妻子、艺术家Nika Dubrovsky在e-flux上连载的对当代艺术的省思文章,甚至还没有连载完成。
这让很多一直受到他鼓舞的人难以接受。
但是,他的遗产会继续伴随我们,鼓励我们将他的言辞转化成具体的行动。
《澎湃新闻·思想市场》栏目近年来一直在推介他的思考,在这个沉痛的时刻,我们推出“格雷伯的礼物”专题,为大家梳理他的思想与行动遗产,并在礼物的意义上鼓励与这份遗产建立更积极的联系,欢迎投稿。
这篇文章(原题为《全球化运动与新新左派》)恐怕是格雷伯作品里最早的中译(他的古早中译名为葛瑞柏),出自2002年纽约一次学术会议的结集。
2000年代初是全球左翼“反全球化运动”开始在北美滥觞的时候。
9.11之前,1999年西雅图爆发了声势浩大的反世贸游行,诸多无政府主义实践在美国生根发芽,进入运动现场的格雷伯也开始从学者逐步转变为运动家。
从西雅图回到纽约后,格雷伯成为直接行动网络(DAN,Direct Action Network)纽约支部的组织者,到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无愧地在一群学者中说出“写作本文时我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
”本文旨在清除学界和一般民众对无政府主义纲领下“反全球化运动”的偏见:反对全球化,指向暴力抵抗,无明确政治纲领。
格雷伯指出,“反全球化运动”实质上是反对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纲领的全球化运动,事实上,这一受90年代墨西哥萨巴塔运动启发的运动不但有国际主义的格局,并且明确诉求边界开放和人员、观念和信息的自由流动。
关于暴力的指控,格雷伯通过举出诸多鲜活街头的运动点子(“他们骑着高大的自行车,拖着彩虹一样的辫子,拿着发出刺耳声音的球棍,彼此互相攻击”),雄辩地指出这一运动在非暴力不合作和起义之间找到了充满现实感和想象力的许多条路,日后让他声名大噪的“占领华尔街”即是其中一条。
关于纲领问题,格雷伯则详述了无政府主义运动中“直接民主”的组织原则。
在《无政府主义人类学碎片》中他提出,相比马克思主义,无政府主义最重要的特点是理论(纲领)和实践(组织)的有机结合,绝不是盲信机械的纲领,并将之悬置在理论神龛。
在结尾,格雷伯也给专业知识分子如何与运动家有机结合的建议,即“知识等价物相互馈赠”这一颇具人类学色彩的实践。
毕竟, 格雷伯从不意图咬文嚼字地开掘“新新左派”,而是要为街头运动提供地图和锦囊。
出自《控诉帝国》的第21章,446-464页。
这是Stanley Aronowitz and Heather Gautney所编Implicating Empire一书(Basic Books,2002)的中译本,广西师大出版社2004年出版。
大卫·格雷伯我们很难设想还会有另外一个这样的时代,在知识分子和行动者之间,在革命理论家和革命实践之间存在着这样一个巨大的鸿沟。
多年以来,学院派已经习惯了发表一些听起来煞有介事、立场鲜明的文章,而那些文章所针对的伟大的社会运动实际上纯属子虚乌有。
如今,他们如坠云雾,东西莫辨,甚至情况更糟,低三下四,遭人鄙夷,因为真正的社会运动正如风起云涌,席卷全球。
在这个一直被称为“反全球化”运动——这个名字来得蹊跷——的事态中,这尤其是一件丑闻,这项反全球化运动千方百计,想要在仅仅两三年内彻底改变寰宇之内几百万年以来的各种历史可能性的意义。
在美国,要想找到一个专业的学院派学者,他的学识超人一筹,毋庸拾诸如《纽约时报》之类的公开叫嚣一种敌对态度者的大本营的牙慧,这不啻难于上青天;其次,其中绝大部分著述——甚至包括现在还在坊间书肆的那些——没有击中要害——或者至少可以说,最重要的是,没有弄清楚运动参与者到底在想什么。
作为一个人类学家兼这项运动的积极参与者——尤其是,这项运动中最后一次比较激进的直接行动的参与者——我至少可以澄清某些屡见不鲜而又至关重要的误解,尽管我忍不住要怀疑这些信息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受人欢迎。
我怀疑,这种犹疑不决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学院派的利益——尽管这样做我老大不愿意——长期以来,学院派幻想自己既是某种激进主义者,其实又是关怀扩大个人自由和追求社会公正的自由主义者,只不过他们不釆取对居于统治地位的制度——譬如资本和国家——形成严重挑战的方式。
事实上,即使他们当中很多人愿意看到革命性的变革,但是一想到必须接受激进政治的创造性能量绝大部分来自无政府主义这个事实——对于这个传统,他们一直把它当作愚蠢的笑料置之不理——以及一想到认真考虑这项运动必然也意味着认真和满怀崇敬地投身于其中这个事实,他们并不完全是欢欣鼓舞的。
写作本文时我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许多事情有被简化的嫌疑:譬如,我不想进入到激进的直接行动小组和更具改良主义色彩(并且依照等级严密组织起来)的非政府组织(NGOs)之间的复杂的配合之中,尽管这是过去很多运动取得胜利的法宝。
直接行动这种观念——它拒斥抵抗的政治(这种政治会诉诸掌权者调整他们自己的行为),而钟情于竭力从肉体上对抗权力,这种方式自身为它自己的存在预见了一种替代的选择——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