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喜洲古镇保存着最多、最好的白族民居建筑群,这些民居雕梁画栋、斗拱重叠、翘角飞檐,其门楼、照壁、山墙的彩画装饰艺术绚丽多姿,这也表明此地曾财力雄厚、文化发达。
人类学家许烺光曾在抗日战争期间考察过这片世外桃源。
许烺光在喜洲这个乱世中的天赐宝库中,汲取到的灵感和材料书让他写出了两部人类学界的经典名著《祖荫下》和《驱逐捣蛋者》。
他将这个滇南洱海边的小村镇作为中国文化的经典样本。
在许烺光的笔下,喜洲又是怎么样的存在?为何喜洲能成为中国文化的经典样本?从南诏国到大理国,喜洲经历过怎么样的前世今生?喜洲这个喜气洋洋的名字又是如何得来的?为何喜洲白族民居建筑群如此辉煌灿烂?在明清,喜洲商人为何能够崛起?为何作为一个西南地区的偏远村镇,喜洲能够在数百年来文风昌盛,出了许多进士?在抗战的乱世中,喜洲为何能成为一片学术净土?这篇文章是我们最新推出的“纸游记”栏目的第一期。
你未曾去过的地方,我们写给你看。
今天,作者就带领大家从历史和现实两条线路并行,去游览这个美丽的白族古镇。
撰文|李夏恩“囍”字可能是最容易的剪纸。
把一张正方形的纸对折两次,用剪刀横竖剪上几下儿,再展开,一个“囍”字便可轻轻托在掌中,像一只红色镂空了翅膀的蝴蝶,在春日的微风中轻盈地扇动着翅膀。
此刻,它正停在一个扎着粉红头绳的小女孩儿手心里。
从蝴蝶翅膀上撒落的红色纸屑,调皮地在行人的脚下钻来钻去。
但这个小女孩儿毫不在意,还在用剪子修剪着一只新的囍字蝴蝶。
市声仿佛在她的周围凝固了,只剩下墙上悬挂的许多带有民族风情的靛蓝花布,在悄悄地挥动着布角。
喜洲镇的大门口,作者去的时候是多云阴天,天色在当地不算最好。
作者摄影。
“四方街在那个方向”,她停下剪刀,抬起头,用手轻轻一指,仿佛瞬间戳破了空气中的宁静,欢快的市声重新涌入耳鼓里:穿着汉服的青年男女,摆出夸张的姿势嬉笑自拍;花团锦簇的廊亭里,老人们热烈地谈着天;青筋暴跳的游客和永远是微笑着的当地商贩,为一个蓝染花布的手袋激烈地讨价还价;大汗淋漓的食客正埋头在一碗热气腾腾的耙肉饵丝里;老板把刚出锅的破酥粑粑铲出来的声音刷拉作响,油水滋滋的声音把焦香味一起送到饥肠辘辘的旅行者那里。
对一名初到喜洲的旅行者来说,眼前的这幅戏剧般的场景,会让人不由得承认古人用“喜”来命名这个地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目之所及,四处皆是洋洋喜气,但这喜气却绝非让人头脑嗡嗡作响的嘈杂,而是一种让人放松愉悦的欢快,让搭了一个多小时巴士的疲惫身体瞬间觉得放松起来,颅腔里的那一小坨灰质,也被这弥漫在空气中的欢快所感染,忙不迭地从记忆库里翻检让人愉悦的歌曲小调儿,指挥鼻腔把它哼唱出来,一边踏着石板路,一边分开那些拦路拍照的汉服男女,向着旅社欢快地进发。
喜洲镇的郊外,通往海舌公园的路上拍摄。
作者拍摄。
“无论是步行还是骑马,喜洲距滇缅公路仅一天的路程。
喜洲一面临湖,一面靠山。
山高海拔14000英尺。
喜洲的平均海拔约6700英尺。
整个地区以农业为主,大米是主食……喜洲是一个农村集镇,在大约一千年前的唐朝,它首次出现在中国历史上。
”著名的人类学家许烺光,以一位学者严谨专业(同样也很枯燥乏味)的语言,如此描述这个村镇。
那是1941年底,中日战争的烽火已经绵延到滇南地区,在昆明,日军不时的空袭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但在喜洲,战争却似乎远在天边。
海舌公园,位于洱海以西,与已经完全商业化的双廊景区不同,这里商业设施仅限沿途路旁四五家卖喜洲当地果品、小吃和饮料的小摊,进入公园后几乎不存在任何商业设施。
这种黄昏时分的阳光透过云层四射的现象,当地称之为“耶稣光”。
作者拍摄技术很渣,完全没有展现出当时看到的震撼景象。
从喜洲镇只需要在四方街打一辆电三轮就可以抵达海舌公园。
其实走着去也可以,只是作者很懒,不愿步行。
对这位人类学家来说,这里宛如一片世外桃源般的所在,古老的传统如呼吸空气般周而复始,千百年岁月积淀的礼俗俯拾皆是。
对一位人类学家来说,喜洲可谓乱世中的天赐宝库,无怪乎他在这里汲取的灵感和材料足以支撑起两部震动学界的经典名著《祖荫下》和《驱逐捣蛋者》,将这个滇南洱海边的小村镇作为中国文化的经典样本。
这两本书正背在我的行囊里,被塞得满满的衣裤保护得完美无缺,以至于在旅社房间里把它们请出来时,还带着一股衣物久未更换的特有汗味。
这不由得让人愿意想象,假如许烺光先生捏着鼻子从书中走出,重返喜洲,这座小镇带给他的感受,是否和七十多年前一样呢?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会迷路。
在他的《祖荫下》里,他绘制了一张简要的喜洲地图,并加以解说:“喜洲没有围墙,镇容看来并未经过规划。
镇内仅只一条大道,由北到南贯穿全镇。
其他东西方向的小街与大街交接,间距不等、几年前,喜洲修建了四道镇门,大道两端各修一道,一道修在东边的一条街尾,另一道修在西边一条街尾。
这样,夜深人静,更夫打更时分,镇门关闭,镇内与镇外便不能通行了。
”人类学家许烺光在其经典名著《祖荫下》绘制的喜洲镇简图。
除了那四座在夜半时分隔绝交通的镇门如今已然形同虚设之外,喜洲的城镇街道几乎与许烺光所述别无二致。
只是大街和小街都已修整拓宽,变得更宽阔,更易于行走。
但有时,蜿蜒曲折的小街仍会散发出它悠远古老的魅力,让人踏着欢快的脚步,不知不觉地被引向某个默默无闻的历史深处,给路盲的旅行者带来突如其来的惊喜。
喜洲镇修建的四座镇门之一,正义门。
作者拍摄。
1 阴谋、背叛与战乱:不那么欢喜的喜洲过往如果说喜洲最古老的历史见证者,当属环绕着喜洲的苍山洱海。
千百年来,它们看顾着怀抱着的这座村镇,无言地记录下它的历史。
之所以说“无言”,是因为它虽然如许烺光所言,自唐代以来便出现在中国历史上,但在过去的千年岁月里,却近乎天赐一般神奇地逃过了文人雅士的笔墨染指。
就像一位苍山下遗世独立的美人,安静地在洱海畔倒映自己的靓影。
在古籍中穷尽爬梳,也不过寥寥数字,还好耗费学者的考据之功,才能把它从历史的深渊中钩沉出来。
喜洲的历史见证者,洱海,拍摄于海舌公园。
作者拍摄。
喜洲现存最早见诸文字的记载,出自9世纪一位名叫韦齐休的官员之手。
823年,他奉命出使南诏王国。
他记录行程见闻的笔记《云南行记》,在岁月流转中消磨殆尽,如今只剩只言片语。
“(南诏)有十睑,夷语‘睑’若‘州’……大釐睑亦曰史睑”,除了“大釐睑”和“史睑”这两个喜洲的古老地名外,再没有更多的信息留存下来。
四十年后,另一位叫樊绰的文士,作为镇守安南地区的安南经略使蔡袭的幕僚前往云南。
他的《蛮书》很幸运地因为被抄录在《永乐大典》中而保存至今。
根据樊绰的记述,喜洲-大釐的历史开端,是一个背叛和野心的故事。
它和周边的大和城原先都是一支被称为“河蛮”的部族所居。
南诏的开国君主蒙归义(即皮逻阁,因在734年派使臣前往长安,向唐玄宗朝贡称臣,而被皇帝赐名蒙归义)原先是云南的六个独立王国六诏(诏即王之意)之一蒙舍诏的首领,他野心勃勃先后征服了三个诏。
到737年,他又将双手伸向了河蛮的领土。
他与自己的外甥,邆赕诏的首领咩罗皮联合对河蛮发起进攻,成功地将他们逐出了自己世居的土地。
蒙归义得到了太和城,并在它附近创建了阳苴咩城,作为自己的统治中心。
而咩罗皮则获得了大釐城,他显然很喜欢这个新的战利品,“多在此城”。
但短短数月后,蒙归义便对自己的外甥发动袭击,逼迫对方逃亡,将大釐城吞入腹中。
蒙归义在大釐城以南二十五里的地方筑起了龙口城作为屏幛。
使大釐城、大和城和阳苴咩城成为他三个最重要的统治重镇。
到738年,蒙归义征服了全部五诏,唐帝国为奖励他野心勃勃的成就,册封他正式成为帝国认可的“云南王”。
描绘南诏王国神授君权的国史长卷《南诏图传》局部。
尽管蒙归义作为南诏的创建者大名鼎鼎,但他的身后声名却未必如他生前那样烜赫。
比起他南征北战一统南诏的赫赫战功,人们更愿意记住他背信弃义狡诈的一面。
14世纪出现并被后世广为引用的云南史籍《白古通记》中,记述了一则蒙归义如何用阴谋诡计一统五诏的传说。
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