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天早晨四点半左右,喻桂存就起床了,草草洗漱后,骑上车,在晨曦的微光中穿过村庄,一路往后山骑去。
山上有几亩栗子,正是需要管理的时候,踩着露水,拔草、疏花、摘心。
在地里干活的时间不长,七点左右,他就要回到家里,换下露水打湿的衣服,穿上工装,到村里的农家饭店打工,每个月可以赚三四千块钱,这些收入,对这个曾经的低收入家庭格外重要,足以保证他们一家人相对体面的生活。
局里村紧挨怀九河,在以前,栗子树是这里的主要产业。
现在村里已经发展起乡村旅游、现代种植等多种产业。
新京报记者 王颖 摄局里村,一个和钱币相关的村庄喻桂存是北京市怀柔区九渡河镇局里村人,从市区出发一直往北,进入山区,弯弯曲曲的怀九河从北方的大山里流出,一路往南,汇入怀柔水库。
局里村就在怀九河边,村书记介绍,局里村得名于明代,相传当时这里曾是明朝铸币局所在地,铜钱在这里铸成之后,再一路运到北京城,后来铸币局不在了,这里慢慢变成了村庄,但局里这个名字留了下来。
局里村的小广场上,一个新的铜钱雕塑,向人们讲述这个村庄古老而富裕的历史。
铸币局的故事,离喻桂存太遥远了,但村庄边漫山遍野的栗子,在二十世纪末期,还为喻桂存和局里村的其他村民们,带来不菲的收入。
局里村的铜钱雕塑,象征局里村的历史。
新京报记者 王颖 摄他们没有想过,这个连名字都和财富相关的村庄,一度会成为北京典型的低收入村。
喻桂存记得很清楚,到二十世纪最后几年,栗子慢慢卖不上价了,人们的收入也变少了。
而村庄之外,工业的发展和城市的扩张,也让这个偏远的农业村庄,渐渐落后在发展的路途上。
2016年,北京市认定了234个低收入村,以家庭年人均收入11160元为标准,认定低收入农户7.3万户,15.6万人。
局里村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村干部告诉记者,当时局里村认定了161户低收入农户,占全村360户的一半。
依山傍水的局里村,曾经是一个低收入村,如今已经摆脱低收入,踏上了振兴之路。
新京报记者 王颖 摄喻桂存家就是低收入农户,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已经出嫁,另一个还在上学,喻桂存的老伴儿,则因为疾病,需要常年就医吃药,多数时候住在女儿家。
农业的收入远不能承担这个家庭的开销,喻桂存告诉记者,家里的两亩多栗子,少的时候一年就产300多斤栗子,收入约等于无,前些年,喻桂存常年在外打零工,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活儿越来越不好找了。
摆脱低收入的开端2016年,北京市认定低收入村之后,大量的帮扶政策开始落实,喻桂存得到了一个公益岗的位置,承担村里的环卫、保安等工作,每个月可以为他带来4000多元的收入。
但只有公益岗,并不能完全解决村里160多户的收入问题,村庄的发展,更需要可持续的产业,为这个传统的农业村庄,带来新的活力。
2018年,北京市四套班子在局里村召开低收入农户帮扶工作现场会,这成为局里村变迁的另一个节点,那一年,村里第一间属于集体的精品民宿“局里·砖舍”开始建设。
局里村现任第一书记赵剑臣告诉记者,民宿由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援建,也是脱低开始后,村里的第一个集体经济项目,“局里村没有集体土地,以前村集体基本上没有任何收入,几乎无法承担村里公共设施的建设和公共服务的开展,也缺乏帮助村民的能力。
”局里村缺地,除了山上的栗子树之外,只有河湾里的一小部分水浇地,供村民们种菜。
新京报记者 王颖 摄民宿位于局里村的中心地带,是由一处闲置的集体场院改造的,红砖为墙,灰瓦为顶,“综合了北京传统建筑风格和现代简约设计的要素。
”赵剑臣介绍。
民宿建成后,由于村里缺乏经营人才,所以委托给专业公司进行经营,即便如此,村集体每年也能获得固定的租金收入,民宿还会雇佣村民,为村民提供就业机会。
第一家民宿的营业,吸引了村民的效仿。
41岁的张爱娟,原本在家里经营着一个小院,和如今的精品民宿不同,原来的小院更接近传统农家乐的形态。
在“砖舍”建成后,张爱娟也开始改造自家的院子,提升品质,设计标准化的服务。
开启新生活的回乡创业者端午过后,北京新一轮的疫情逐渐缓解,开始有人走出闷热的城市和楼房,寻找山水间清凉的夏日。
张爱娟也开始准备迎接新的客人了,今年开春后,她的第三个小院装修结束,可以接待客人了,突如其来的疫情打断了她的计划,好在疫情终将过去,未来仍值得期待。
张爱娟喜欢山,也喜欢山村,小时候去村里的姥姥家,总要去爬村外最高的山。
结婚后,张爱娟和丈夫在九渡河镇附近,租了一个院子经营民宿,那里距离附近的黄花城水长城景区更近,他们并非没有想过回自己的村庄开民宿,但局里并不在景区的必经之路上,单独一家民宿,也不足以吸引客人到来。
2016年后,随着局里村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资源被开发出来,张爱娟决定退了原来的房子,回村改造自家的老宅。
2018年,“砖舍”的建成,让她也有了升级自家小院的想法。
第一次做精品民宿,缺乏经验的张爱娟,基本上没有控制成本的意识,“所有的东西,从砖头,到家具,甚至一个小摆件,都是我自己一件件去买的,最后的花费,远远超出了预算。
”她说。
不过,高昂的改造代价,也带给了她相当的回报,提档改造后的民宿,吸引了更多游客,价格也变得更高了。
2019年,第一个小院开始赚钱,张爱娟开始改造第二个院子,到2021年,第三个小院也开始建造。
回乡创业的张爱娟,在村里开了三个民宿小院,她还流转了土地,准备开一个自己的采摘园。
新京报记者 王颖 摄在整个局里村,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了经营民宿的行列,赵剑臣介绍,到2022年5月,全村投入运营的民宿,已经有30多个小院,由20多家经营,一个400平方米的院子,一年的净利润超过20万,还有更多的村民成为民宿中的服务者,在家门口找到新的工作。
村里热闹的清晨喻桂存受雇于村口的一家民宿,民宿的主人是村里人,早在十多年前,就开始经营农家乐,兼营住宿和餐饮,也养殖虹鳟鱼。
2022年,喻桂存满六十岁,可以领农村养老金了,按照规定,不能继续参加公益岗。
村干部为他介绍了村里的民宿,他在那里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
早晨七点多,喻桂存干完了地里的活儿,回家换上工装,赶在八点之前上班。
清晨的村庄,逐渐热闹起来,路过村委会门口时,55岁喻士军已经运完了一趟垃圾车,正在组织公益岗上的村民们,沿着一个个巷子打扫卫生。
几年来,局里村变得干净了很多,这和村里的公益岗有关,对喻士军这样的低收入家庭来说,这份不用出村的工作,工资虽然不算高,但足以给他现在的生活带来巨大的改变。
十多个参加公益岗的村民,分散到一个个小巷子里,每个巷子都响起了扫帚扫地的唰唰声,巷子里的人们也开始出门干活,有人拎着水桶、肥料,给地里的蔬菜施肥浇水,有人穿着工作服往上班的民宿走。
和多数空心村不同,局里村的居民很多,全村户籍人口683人,其中常住人口就有509人,或许和这里便利的交通有关系,村口的怀长路直通大广高速,1个多小时即可到北京市区,不少在市区工作的年轻人晚上会回到村里,在周边景区或怀柔城区工作的人,更习惯了早出晚归的生活。
老年人则多留在村里种地、照顾孩子,或在民宿上班。
局里村的热闹,从早晨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晚饭之后,村民们归家休息,住宿的游客们,还要玩儿很久。
被产业改变的家庭每一天,喻士军都要运三次垃圾,早中晚各一次,把村里各处的垃圾桶,运到村外的垃圾站中,再把空桶拉回去。
喻士军一家五口人,目前只有他一个劳动力,老父亲82岁,虽然行动无碍,但早就不能干体力活儿了,妻子常年有病,两个女儿刚刚大学毕业不久,还只能养活自己。
喻士军的妻子身体不好,家里还有80多岁的父亲,全靠喻士军一个人支撑,村里为他安排的公益岗,为这个家庭减轻了负担。
新京报记者 王颖 摄更难的时候,是两个女儿读书时,山村里地少,喻士军家里只有三亩多地,两亩多是山上的栗子树,一亩多是村边上的水浇地,那些年,栗子树几乎不赚钱,一亩多水浇地种玉米,一年卖1000多元,喻士军养家糊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