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忆是棠城邹安音1“韶华过去匆匆,莫放些儿空,趁此南屏翠耸,海棠香浓······”这是重庆市大足中学的校歌。
很多年过去了,但只要春天一到,移居外地的我,便会回想起在大足中学读书的日子,以及家乡那一丛丛怒放的海棠花。
自古以来,大足人民喜植海棠花,因名棠城,又名古昌州。
春天的棠城艳红一片,海棠花盛开在小河边,山坡上,楼宇间;也点缀在人们心上。
棠城不大,分东城和西城,夹南北二山。
东去可往重庆,西走可至成都;南山果园葱郁,北山石窟举世闻名,是世界文化遗产大足石刻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条清澈的小河从县城穿境而过,汩汩东流,名为濑溪。
濑溪河滋养着一方山水,涵养着一地文脉。
南北二山巍然峙立,恰如一道天然的屏障,护佑着这一片海棠花盛开的地方。
无论何时何地,仿佛一转身,我就徘徊在棠城的十字街口;只要闭上双眼,我就会回到记忆深处的棠城,脑海里清晰地映照出当时的整个县城风貌:商场、学校、山川与河流······“开愈淡,花更艳,隔在云端山水长,东君怜去人间赏,曼舒仙缟出嘉昌。
”海棠花如火如荼地开着,我的泪水却常常溢出眼眶。
故乡篱下棠,今日几花开?故乡好吗?母亲好吗?!在梦中,我总是在一条弯曲的小路上不停地奔跑,不管是从乡下到县城上高中,还是大学毕业后又回到县城郊中学任教。
小路由很多“Z”字形组成,山连着山,似乎没有尽头。
22000年元旦,我从城郊中学借调到《大足报》社当记者,从此开启了一段全新的生活。
我分得位于县城中心的报社一居室。
每天只要打开窗户,就能看到街心花园、南门桥广场和车站等,那里人潮拥挤,人们各自寻找着归途。
濑溪河闪着粼粼波光,从两岸的海棠树下缓缓流过,也流进了我的心上。
上班第一天,和我的指导老师龙良骅握手。
他的手粗糙、厚实,是一双农民的大手,像他负责的版面般质朴。
这个版面叫龙水湖。
只一个龙水湖,就令我魂牵梦绕。
它静卧于郊野的巴岳山下,是棠城人的精神家园。
当年解放军剿匪,曾有很多战士倒在了这片热土,棠城的南山烈士纪念园,至今还在诉说着战火纷飞的革命往事。
今天的巴岳山苍翠葱郁,静静地守望着龙水湖:白鹭在青松上翩飞,扁舟在绿波中荡漾,杨柳在小岛上垂绿,荷叶在湖岸边打卷,孩子们在坝堤下奔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青山绿水给予了棠城的物华和风貌,也赋予世代生养于此的人们灵性和智慧。
顺着濑溪河,龙老师带领我们走遍了大足的山山水水:箭竹峭拔的玉龙山,烈日下的双山寺,古风情韵的邮亭老街,生态绿色的上游水库······让我们最不能释怀的,也是着墨最多的地方,便是圣洁的佛教石刻群雕处——石篆山、北山、宝顶山等,它们同属于世界文化遗产。
在石篆山世界遗产文化地,我采写的其中一个小故事,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在山的半山腰还住着一家农民,他们的房子依旧是茅草屋。
主人说就是这些茅草,当年被祖父和寺上僧人们拿来遮盖石刻造像,那些精美的石刻群雕才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逃过一劫。
宝顶山石窟和北山石窟是大足石刻文化的集中地。
在这里,卧佛磅礴的气场,观音灵变的千手,牛背上牧童的短笛,养鸡女的从容与淡定,天下母亲哺育的艰辛与不易,人间地狱的凶恶和奸诈······世间百相,无不在险崖绝壁向世人昭示,演绎出一幅难以描摹的风俗和历史画卷。
在宝顶山卧佛场,最奇特的是“九龙浴太子”石雕像,祖先竟然把穿过棠城的濑溪河水引到了龙的嘴里,让它们自然喷射,叹为观止。
每当此时,我的眼前就幻化出智慧大师赵智凤的身影,他在运筹帷幄,指挥着匠人在绝壁上刻画······棠城从此改变历史。
出棠城,攀北山,仰望石窟,深入骨髓的是莲花仙子们的微笑。
这些美丽的仙子们啊,她们是怎么飞跃千山万水,来到这密林深处,在我们精神和血脉的故乡,把微笑绽放,护佑这一世百姓?3濑溪河只是中华大地的一条毛细血管,它日夜不停地奔流,终会在某一处汇入长江大海。
就如我们每个人的迁徙和漂泊,岁月长河都会陪伴我们一生,民族的精神和文化也在生命河里交融传承。
故乡永远是我们每个人心灵的栖息地!我记忆停驻的那一年是2002年,这一年我随夫从大足驻地部队转业到四川南充,当时县城总人口4万人。
从县城至南充,早发暮归。
从此,故乡的记忆渐行渐远。
直至六七前的一天。
“你春节值完班就回老家哈,妈杀了500多斤的猪儿等你回来吃!”姐姐的电话,不禁让我潸然泪下!我不知道:不舍劳作的母亲佝偻着身姿,该转过多少的山头和田埂,才能用青草喂养出如此肥壮的猪儿。
归心似箭。
四个半小时的高速路,经四川遂宁、铜梁,再到重庆大足,然后至老家门口。
巴岳山的轮廓清晰生动,乡村田园美丽依然。
棠城到老家也就半个小时,曾去北山一碗水处品茗故乡的味道,但来去总匆匆,又隔数年。
今年春节,南充直到大足的高速路缩短到两个多小时。
曾经对峙棠城的南北二山,隧道相连,与原有的县城东西大道交汇,可去往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相反,世界各地的人们蜂拥而至,大足石刻已经成为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线,吸引着人们的到来。
母亲已经搬离乡下到了县城。
站在县城中心,目之所及,我已经无法还原2002年那时的记忆。
新的广场择北环之中而居,禀天人合一之念而建,历史与现代,文化与经济于此交融。
大足中学周围,海棠香国历史文化风情园呼之欲出。
濑溪河依然缓缓而过,不过它已经变宽变绿了,两岸花团锦簇。
观棠晓月、海棠湾……棠城如今已经拥有数十万人口,在这里,人们和文化相守,与自然和谐而居。
诚如龙老师已经离世,但他当年发表在《人民日报》大地副刊的《崖壁上的微笑》,与绝壁上的石刻群雕一起,却永远的保留了下来。
花香满棠城。
濑溪河潺潺的流水声响起,我终于知道:我的心从不曾走远。
这山、这水、这情,像我高龄的母亲一样,让我垂泪和动容。
我是她的孩子,她也是我生命的血液,跟随着我的脉搏,永远在一起跳动!